末班大巴去上海的旅客不多,两个人选了一排前后都无人的座位。

    大巴车正点开出长途车站。很快,枫桥镇就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朱子顺眼睛望着车窗外,却有一种梦游的感觉。

    从离开绿山算起,不过一周的时间;身边头歪靠在他肩膀上的章工,从一个生疏的同事,升格成了只有他们俩自己心照不宣的姐弟。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是来自这一路的“共患难”,还是别的什么,朱子顺也很难厘清。

    公司老总把枫桥镇,“桃园总厂”的烂尾合同,交到他手里时,朱子顺曾预想出了许多种结果。但万万没料到,最终会这样圆满收场,虽然过程一波三折。

    他相信机缘,如果没有章工这样一个好搭档,默契配合;偶遇孙老板大嘴巴无意透露的信息,还有那个至今不知名的乌篷船姑娘,他朱子顺再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从这里全身而退。

    他也有一丝丝自恋,几个关键点果断的抉择,让朱子顺内心还是很得意,陶总,池副总领导没有看错自己,他是“华丽”最棒的那个业务。

    今天有一个细节,只有他自己明镜似的,就是小关在鱼塘边和他撕扯时,旁观者看起来是脚下一滑,其实是他有意闪出重心,使了暗劲儿把小关拖下水的。

    现在想想不禁后怕,如果不会水的小关真有个三长两短,闹出人命,这和他质问老关“要钱不要命”有何分别?虽然尽可以说冠冕堂皇的话,是初心不同。

    如果还有类似的境况,他还会这么做吗?朱子顺扪心自问。

    “以后别这样玩儿命了。”章工把身子紧紧地靠在朱子顺肩膀上,说“你这是把货款的事情办妥了,回去后,领导也不过赏你两句表扬的话;要是没办成,你在这里吃苦受罪,把命搭上去,谁会在乎?不值!”

    “昨天是哪个姐姐让我‘随心’的?”朱子顺笑着回应道“能把这事儿了结,咱们公司有救了,我觉得还是挺值的,其它的没想那么多。你就是不给我提醒,我也给自己下了令,这种玩儿法,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大巴车到达上海客运总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街小巷各色灯火一瞬间点燃了夜上海。

    走出车站,朱子顺有些犹豫,上回他在静安寺入住的旅馆,对人们每天必须解决的生理要求,条件太“苛刻”;他一个大小伙子都接受起来困难,何况带着章工一个年轻女人。

    “怎么了?”章工不知朱子顺在想什么,问道。

    “上海什么都好,就是住宿太难了。”朱子顺把自己上回来上海,找旅馆,最后不得不住在静安寺那家旅馆的过程,旅馆内部的设施,跟章工说了一遍“我寻思还是另找一家条件好点儿的。房费即使超了,凭咱们立这一大功,陶总还不至于不给报销吧。”

    “你这样想就错了。”章工说“领导最厌恶的不是碌碌无为的人,是恃功跟他讲条件的,你觉得是拼命换来的业绩,在他们眼里是你该做的,本分。懂吗?回去后,千万别拿这个说事儿。”

    “嗯,有道理。”章工不是个碎碎念的女人,但她说的每句话,都很入朱子顺的心,很受用。

    “你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住了。我倒想试试上海大马桶,走吧。”章工有时的爽快劲儿,特别像女朋友索琪。如果说有什么不同,朱子顺觉得眼前的章工更明事理,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