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润意,比祁王想象的还要平静。

    黏稠而漆黑的夜色里,她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自然猜得到,当年沈家的案子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可当这桩陈年往事与随王联系起来的那一刻,他也忍不住微微吸气。

    那可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被如此荒谬的罪名下狱,最终以致满门抄斩,祁王自己也忍不住唏嘘。李廷散播出来的消息到底有几分真,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难考证,只是在某一瞬间,祁王清楚的知道,他并不能牵涉其中。

    不是不行,而是不能。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皇后一党的势力连根拔起,若是一击不中,那便是后患无穷。成大事者,自古便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他应该冷眼看着润意以卵击石,然后玉石俱焚。

    一个人消失在紫禁城里,就像是一滴水落尽大海里,轻飘飘的,不会掀起任何水花。

    但这个人是润意,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润意。

    那一夜,祁王睁着眼睛到天明,翌日清早,润意的精神却很好,好像昨天的那些事并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她一如既往地为他熏朝服、更衣、戴冠,甚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和过去丝毫不差。

    但在那一段时间,祁王不管是上朝还是南书房听政,整个人神思倦怠、顾虑重重,明显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有个和祁王私交甚好的武将名叫吴江,他把祁王上下打量了一通,粗声粗气地说:“王爷,切不可纵欲无度。”

    祁王没有和他说这些话的心情,草草地摆了摆手。

    今年的立春来得有些晚,上元节后又三天,便是立春。祁王前往城郊桑台行了亲桑礼,把皇帝重视农耕的思想传递给百姓。

    那天夜里,乾清宫中摆了一场家宴,各宫的娘娘和皇子们聚在了一起。仪贵人告病不来,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宴上的氛围并不好,四处充满着凛冽的肃杀气,皇帝把一切尽收眼底,却又无能为力。这是独属于天家的掠夺,是父与子、兄与弟之间的掠夺,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皇帝老了,他所期待的共享天伦早已成了南柯一梦。

    润意站在祁王身边,这一天的祁王一如既往的沉默,更甚至他除了给皇帝敬酒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琼州台今日摆满了绿梅树,暗香盈盈。和处处辉煌煊赫的殿宇两厢陪衬,既有天家富贵,又有文人雅兴。

    看着下头表面和气的兄弟臣子,皇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今儿是立春,立春后又是一年选秀了,你们几个总闹着不肯成家,如今趁着这次选秀,也好好替你们相看一回,总不能让京里的女儿家们盼红了眼睛。”

    祁王起身拱手道:“多谢父皇。”

    “你别谢朕,”皇帝睨他,“你从来便是最不服管教的,你若是老老实实听朕的话,朕估计早早就该抱上皇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