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李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有时在想,他们如果不追随我,或许今天仍健在人世……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非要选择我来领军征战?”

    说到这里,李三娘再次仰头,对着明暗不定的夜空,惨然一笑:“原本,燕居府邸的悠游日子,才是我的宿愿啊!可如今……老天爷却偏要让我一个女儿家来带兵征战,稍有不慎,便有千百人殒命沙场,便有如冯弇一样的兄弟……兄弟……”

    说到这里,冯弇的遗容浮现眼前,身中剧毒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李三娘顿觉心如刀绞,她紧绷嘴唇,眨动双眼,努力自控,让满眶的泪水尽量不滴落下来。

    众人见状,无不伤感,纷纷低头抹泪。

    片刻,申珂红着眼睛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殿下,人死不可复生,哀痛则伤心呐,您可得多加保重啊!北征的数万将士都看着您呢,霍公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是啊,殿下,”丘英起听闻,吊着一支裹缠绷带的伤臂,也走上前来,“还有长安城里,上至陛下,下至百官,也都在看着咱们呢!”

    “长安……”李三娘苦笑了一下,侧头朝南边望去,心中百感交集,思念、期盼、忧虑甚至懊悔……种种情感杂糅心间,如同打番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翻涌不停。

    夜风袭来,簌簌直响,把脚下的细石小砾吹得遍地乱跑,有的滚到骆驼草丛里,有的滚到岩石缝下,有的滚到军帐角边……

    李三娘理了理夜风拂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马三宝吩咐道:“以行军元帅府的名义,将战迹详奏朝廷,追授冯弇金吾卫将军,赠爵县公,另外……”

    李三娘转过脸来,瞅着秦蕊儿稍作思量,缓缓说道:“另外,你回延州一趟,代我吊唁骆家,安抚骆莺儿,让她节哀顺变,好生照顾孩子和骆老主薄,待战事完毕后,我再亲自登门看望他们……”

    “殿下,我……我……”李三娘话未说完,秦蕊儿又低头抹泪,抽泣起来,“战事吃紧,我军不利,我……不想离开您啊!”

    “难道你要我现在回延州吗?!”突然间,李三娘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不可遏止,双眼一瞪,眉头倒竖,唬下脸来训斥道。

    马三宝连忙伸出手去,扯了扯妻子的腕袖,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地摆了摆头。

    见女帅发怒,众将悚然,站在原地噤若寒蝉,只申珂上前一步,伸手握住秦蕊儿,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哎……”停顿片刻,李三娘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心平气和地说道,“蕊儿,三宝同冯弇情如兄弟,你和骆莺儿好似姐妹,冯弇为国捐躯,正是家人亲友关怀倍至的时刻啊,除了你,军中没有第二人能代我抚慰他们了!”

    “嗯,殿下,我明白,”秦蕊儿泪眼婆娑地点点头,“我明早就出发……”

    “好,”李三娘拍了拍秦蕊儿的护肩,从她身边走过,来到冯端面前,说道,“冯将军,明早你率两百骑兵回延州,一来护送柩车和秦将军一行,二来去看望你未曾谋面的嫂子和侄儿吧,多多宽慰他们。”

    “遵命……”冯端喉头一哽,拱手说道,“殿下宅心仁厚,末将不胜感激,我等自当速去速回,不误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