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山径,仪卿这才发现,拦梦台下的石阶两侧,今日分别站着甲胄齐全的天兵各一,台上笔直的身影间隔均匀,显然也是重兵把守,凛凛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仪。

    见她疑惑,阿箜淡然道:“方才说过,前山大都是禁地,此台亦然,昨日因五方帝君到来,特例大开,现下已列将封守,无真君及帝公令旨,任何人不得擅闯,夫人知晓即可,此间详细,怕还需真君回来再为您解答。”

    仪卿颔首了然,倒也并不追问,只是觉得到了此地,寒意果已有些刺骨逼人。

    阿箜接着道:“台下即是无生池,池中莲花无灵,亦是禁水,再往前就只有回风崖了。”

    仪卿看了看幽深碧绿的池水,凝神探虚,果然感受不到一点生者的气息,沉静如无物,恰如其名。估计因为“位置绝佳”,比之莲洲同样无灵的净水,更添森冷,池中莲花盛放热烈,但都是彻彻底底的死物,颜色也要苍白许多。

    池水尽处,绝壁高崖极长极陡,也极蜿蜒,风吹过山头,又被崖壁荡回,因此唤做回风,回风崖外,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冥水。

    炎日渐渐升空,云开雾散,山崖的全貌也变得清晰起来,仪卿初时未及细看,今日到此,才发现高崖绵延,全是光秃秃的裸壁,只在某一高点伸出半截虬曲的枝桠,末梢顶着稀疏的翠色,似有层层古意随云徜徉,与深崖融为一体。

    无央小跑着窜到崖下,梗直了脖子往上瞧,高高的巉岩狰狞如鬼脸,肃然险峻得望不到头,心底不由惊叹了一声,又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来回踱步无生池边,频频张望,似乎对这死水也有几分好奇。

    这位大抵从出生就不认得“安分”两字怎么写,探着脑袋便往水面上凑,还未触及,立刻便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结界气流冲荡而来,无央连忙退后数尺,惊疑不定,一转头,她二人已转向了另一条山径,听得仪卿唤他,狐狸瞥了眼池子,并未迟疑,立刻朝自家主人蹦跶了去。

    狐狸走后,团团荷盖下,一条青影浮上了水面,停留片刻,继而甩尾下行,尾尖闪过一块醒目的焦黑,激起涟漪阵阵,逐香远去,仿佛带起一池短暂的生机。

    不知不觉,两人一狐又回到了连绵的山林,兜兜转转,没入葱茏深处。

    不似方才台崖对峙下的冷肃萧森,山林中清朗静谧,廊榭花树相掩,溪泉伴清音,遮顶的翠幕筛下一地光斑玉点,荡漾空灵,恍若残羽星骸,迷离成幻。

    山道高处连接着曲虹长廊,廊阴一侧悬挂画帘,另一侧也并未留空,一路藤萝凌霄竞相绽放,垂颈添姿,颇为雅致。说说笑笑,很快走到尽头,墨兰屏风一转,眼前复又开阔,依稀能看见云雾遮掩下的前山半壁。

    转角也因地制宜,搭了个简朴的勾檐小亭,亭中对景摆放桐琴一把,纹理质朴,一看便知有些年月。

    石伯昭夫人不擅乐艺,轩氏更只埋首画阁,是以仪卿向来此道不精,稍稍打量了一会儿,便不再留意,阿箜却在琴案前停了下来,着意道:“从前真君若有心事,便会在此抚琴纾解,有时默然一坐便是一宿,若谁问起,却又什么也不肯说。”

    “为何?”

    “阿箜怎知,许是为了——不住山的谁呢。”

    仪卿微微一愣,见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不觉有些讪讪,抬脚便走,逃也似的拐进剩下的路,九曲连环随意走了一遭,整个山头大致也观赏了个遍,暮色渐浓,最后又转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