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菜场,拆迁的时候可费了老大劲了。大家都说要保留它,但附近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现在的农贸市场都做得和超市一样,干净是干净了,但成本高,也容纳不了那么多菜农。后来还是黄子强出的主意,把福益路上的一个停车场给改建成地下和地面立体车库,腾出来的地盖了农贸市场,格局和原来的老菜场差不多,大多数菜农都还在,管理比以前严格点,价格也比以前贵了点,但不多,还是比别的地方便宜很多。”

    “这边就是原来网吧的位置了。网吧是彻底没了,现在网吧生意不好做,也找不到这样便宜的铺子了,老板拿了补偿款就改行了,听说在东街开了家宠物店,我也没空去看过,也不知道真假。”

    青木忽有所感,指着前面说:“网吧后面就是当年老刘家的毛纺厂了吧?”

    “嗯,不过毛纺厂兴旺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毕生花说,“听说那时候厂里生意好得不得了,还招了很多外地工人。后来毛纺厂就烧了天火,一把火什么都没有了!

    我就是火烧那天出生的,因为我妈难产,我爷爷去了医院,要不然我爷爷也死在里面了。就因为这个,我爷爷特别疼我,说是我救了他的命。”

    “你爷爷怎么会在毛纺厂?”青木好奇地问。

    “我爷爷什么都不关心,就关心树。柳营巷一带全是柳树,可毛纺厂的院子里莫名其妙长出了一颗桑树。我爷爷说是桑树魂复苏了,就去厂里找了个看仓库的活儿,顺便照顾桑树。

    后来桑树越长越大,老刘家的人嫌它碍事,要把树砍了,我爷爷死活拦着,他们就趁那天我爷爷去医院的时候把树砍了,可当天晚上就起火了。”

    毕生花说起这些事有点感慨,“我爷爷后来常说,老刘家不该砍树,他们就是砍了树,才遭了这场大灾。”

    青木听得有些唏嘘,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毛纺厂的样子。

    周围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墙头上洒满防贼的碎玻璃渣,两扇大铁门,门里拴着一条大狼狗。院子里头是成排的简易厂房,仓库和员工宿舍连在一起,仓库门口和院墙角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截被砍断的桑树根从土里露出来,像是从地下伸出的断臂,向上天展示它那可怖的伤口。

    然后他就看见了火光。

    火是从后院临街的门面开始烧起来的,很快就蔓延进了院子。堆得到处都是的棉纱废料和半成品织物一沾火星子就着,火势一下子变得无可挽救。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置身在简陋的宿舍里,躺在简易钢丝床上,看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的25瓦白炽灯泡发呆。一股焦味冲进了他的鼻子,他听见有人在哭喊,随后便有火苗沿着窗户钻进来。

    他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抓起他的旧风衣披上,也来不及换鞋,就趿上床边的趿拉板冲向房门。

    房门打开的时候,火焰和黑烟扑面而来。他眯着眼睛,摒住呼吸向外冲,趿拉板踢踏踢踏地响。

    刚走了没几步,他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库通一下摔倒在地。他扭头一看,正是那截半露在地上的桑树根,那断口在火焰的炙烤下沁出了汁液,像恶化的伤口流出的脓水。

    紧接着,大火扑到了他身上,浓烟塞满了他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