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春天”来了

    在八八年搞个别试点之前，国库券私下交易就是违法犯罪。而作为国营厂的员工，没有人家里掏不出几张国库券。卖国库券这东西是全民任务，厂子里有，但银行最重。信用社去年忙活了一年差点没完成上面交待的任务，今年听说上面压下来的担子更重了，曾主任愁得本就少得可怜的头发现在更秃了。可是任务无法逃避，只想寻找各路隐形客户早点下手。常年来信用社取款存钱的沈照就成了他的重点攻略目标之一。“曾主任，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现在这些都是货款，随时要用的。”“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多少支持点嘛，支持多少都行。”沈照有段时间对金融很感兴趣，知道倒卖国库券最好的时间在八八年。现在买回来对大部分来说如同废纸，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用。她想到马上要担起来的茶场，心里有了计量。“曾主任，咱说句实话。这国库劵现在没啥用处，我家里都一堆。我都没地方放呢，你这再叫我买确实为难。”曾主任挠了挠日渐稀疏的头顶，笑得无比憨厚：“小沈同志，咱都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嘛，你又有能力多分担些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也不是全无好处……”曾主任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这事虽然有些违规但并不是不能操作。而且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国家，只要不出乱子也没什么损失。沈照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曾主任得了自己想要的承诺，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各自分开。同样心满意足的还有孟长安，去年过年找沈照订的年礼让他出了大风头。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童厂长都夸他会办事，这天他刚上班又被老领导叫了去。“你觉得那个小沈人怎么样？”沈照在孟长安心里肯定是极好的，人能干会来事就是脾气坏点。可是人家能力足够脾气臭点怎么了？他生怕大过年的谁又在厂长身边乱吹耳边风，坏了他手下得力人的好名声。赶紧变着花地把人夸得一遍，听得童国庆直摆手。“谁问你这个啊？我是说她这人好不好说话？”瞧这话问的，要不是童厂长是自己的老领导他都会忍不住开骂了。沈照那人要是好说话还能同于爱国闹成那样？于科长现在还在公安局蹲着呢。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吭哧吭哧半天才说出一句：“那要看是什么事吧？”童国庆也有些头大，摆手让人先出去了。晚上回家，还没进门女儿就迎了上来。他本来还算不差的心情瞬间掉到谷地，这老妻爱女交待的事完全开不了口啊？蔡冬梅和他夫妻几十年，自然知道自家男人爱面子守规矩。也猜就算是女儿的请求，也不好和下面的人开这个口。“算了，这事还是我去吧。当初一起出门，我和小沈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说完又转头教训起了女儿，“你要和人学就好好学，人家小沈又是带孩子又是做生意，上班还在学英语呢。你看看你，一天天的班不上尽在家里闹脾气。”童桐知道自己要求的事成了一半，自然不会和亲妈对着干。把饭扒拉了几口，表示这就要去看书。听到女儿这么说，就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用功但到底是欣慰的。活到老，学到老。多看书总比出去瞎折腾强。在蔡冬梅操心沈照英语的时候，她已经顺利报上了夜校的学习班。沈周氏本来还有点不理解，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还上夜校？“这个年纪怎么了？这个年纪又不会明天就去死……”听女儿口无遮拦，沈周氏赶紧拍了她几巴掌，“呸，呸，呸，大正月的也不知道忌讳。”沈照吐了吐舌头，没当回事。她才二十五岁都不到，这个年纪在几十年后多的是人还在上学呢。沈周氏也不是真要拦女儿，上次上桥村那事以后阿照已经有些天没正经同她说过几句话了。她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那么生气，可心里就是憋得慌。而且现在这孩子比她强太多，打不得骂不得伏低做小也不得，只能找着法的和她对着干。果然母女两个犟来犟去多了，随口争两句那些事也就过去了。沈照不知道阿妈这些小心思，她正逗自己的女儿。母女两个难得清闲，沈照给缘缘讲田螺姑娘的故事。“这种把人捡走，藏着人家壳不让人走的就是绑架和非法拘禁知道吗？”沈周氏在旁边听女儿讲的故事越听越不对。“怎么不对了？人家不乐意就叫绑架，限制人身自由。”“你这样教坏小孩，以后咱缘缘还嫁不嫁人了？”“咦，”沈照觉得惊讶，原来在老太太心里有些人的婚姻也同非法拘禁差不多吗？“在说什么鬼话，就是……就是。”沈周氏舌头像打结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终于恼了，“去去去，你上你的学去。别留家里霍霍小孩子。”赶完人又觉得不对，女儿离婚已成定局。现在只能再找一个靠谱的男人，下半辈子能有个依靠。沈照听得真翻白眼，最后还是忍不住，“您老就好好歇歇吧，我们母女彼此尊重行不行？你要想再找我保证不拦你，可你别成天没事找事逼我再嫁？”沈周氏对女儿的话气得满脸通红，“瞎说啥呢，我说你瞎说啥？”“我怎么就是瞎说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找什么找？”“年纪大才需要人依靠啊？你能跑能跳能赚钱的时候靠自己不就好了！”沈周氏被女儿气得说不出话，哪里是这么算的。女人嫁进别人家里什么用都没有，谁肯要？啊呸，她才不要再嫁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她怎么可能还再嫁？母女两个又闹得不欢而散，不过这次是沈周氏生气女儿说话不把门，连着三天不理她。母女两个在闹气的时候，钟家却是过得喜气洋洋。钟老太因为贩卖人口的事送进了学习班，在里头睡不好吃不饱，人都消磨瘦了。一开始还怨恨大儿子不肯把机会让给弟弟，到后面却又开始期待能有人早些把自己救出去。可惜，钟国富虽然逃避了学习班的处罚，但第二天刚到校就被学校通知停职反省。他在这时候才知道，沈照发现女儿丢了第一时间就找到他单位大闹了一场。校领导被吓坏了，这要真像他老婆说的那样拉横幅放喇叭他们学校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校领导正纠结呢，县公安的电话又打到了校长办公室。人家倒没说贩卖儿童的事，只说对老师的思想教育工作也不应该放松，这为了非得生儿子就把女儿偷偷送走不就是在对抗政府政策吗？校长一听，这还了得？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有这种人渣败类在，家长还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吗？第二天一大早就打发钟国富回家反省，后续到底是个什么处分结果还得组织讨论。这下子钟国富的天真的塌了，他堂堂正正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能受这种羞辱？他就是想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又怎么了？学校的决定他反抗不了，又被沈照整怕了，只能在心里偷偷怨恨起出主意的小弟和行事不周的亲妈。他像失了魂一样在街上乱走，撞到人都不知道。“你瞎眼了你，乱撞什么？”钟国富抬头，想反击回去。他这么大一个人，这人自己不知道躲吗？结果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有人指责钟国富：“这位同志，你想什么呢？撞到人了知不知道？”同伴扶住差点摔倒的女人：“晓芸，你没事吧？”张晓芸尖叫出声：“钟国富？”钟国富马上反应过来，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好巧啊，晓芸，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