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房间内静默无声,空气也停滞下来,仿佛凝结成一块琉璃,将两人包裹在其中。

    “那……真的是爱吗?”贺云庚反问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满室寂静。

    贺兰聿确实听见了哥哥的问题,却没有听明白,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贺云庚闭了闭眼,明知残忍,还是说出了口:“凭心蛊可以影响人的心智,共生的母蛊与子蛊,又天然相呼应……”

    “哥哥!”贺兰聿打断了他的话,呼喊间带着一丝恳求,脸上早已失了血色。

    这次,他听懂了哥哥的意思:若他的“爱”,仅仅是蛊虫作祟呢?

    不,不是这样的……

    贺兰聿想要否认,想要争辩,想要条理清晰地向贺云庚证明,自己满腔爱意,究竟来自何处。然而他越思考,越难以理清,他是从何时起因为什么而爱上哥哥的。

    是哥哥在噩梦的夜晚哄他睡觉的时候?还是,哥哥听了他的话,忍俊不禁的时候?是哥哥耐心教他练功,拍掌夸赞他的时候?抑或是,哥哥给他带各种新奇玩意儿,洋洋得意的时候?

    又或者,是哥哥说要出门,不准他跟着的时候?还是哥哥离家一整天,夜里带着脂粉香气回来的时候?是哥哥谈笑间,细数城中花魁的时候?亦或是,他出外执行任务后,哥哥神色如常与他打招呼,看不出丝毫惦念的时候?

    贺云庚靠在墙上,看着弟弟脸色苍白,迷茫呆滞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惜。眼前的青年,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被斥责后躲到角落神游的孩子。贺云庚想要像那时候一样,摸一摸他的头,但五指开合,最终还是克制着放下了手。

    “哥哥还记得我第一次自己出门的时候吗?”贺兰聿低着头,哑声问道。

    贺云庚想,他当然记得。那时弟弟已是半大少年,虽然时时被父亲教育该敦实稳重,天性仍活泼爱闹,大病初愈就想去玩。自己心软,便偷偷放他出门,告诉他哪里有糖葫芦摊,哪里有卖风筝的,哪里有戏看。弟弟出门后,他心里想着,只希望弟弟不要玩得太忘我,最好能在天黑前回来,以防露马脚。但弟弟却比他想的回来得更早,翻墙进来,下一秒就抱住他的腰。他以为弟弟不常出门,受了惊,就默默抱了他好一会儿。

    贺兰聿没有等哥哥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在屋檐上偷偷望着,和在人群中走,是不一样的。城里那么热闹,那么多新奇有趣的地方,茶摊门口有艺人耍剑,虽没真功夫,却滑稽得很。我笑完,想和哥哥说,周围却只有陌生的人潮。我想回家,走着走着,却怕走慢了,会忘记回家的路,回不到哥哥身边,于是一路就跑着回来了。到家里,哥哥还在那,哥哥还在等我。我……很高兴,很满足……

    “后来我常常梦见那一天,昨夜,也梦见了,但是,我找不到哥哥了。贺家宅邸那么大,我在梦里来回跑了好几遍,明明父亲还要罚我,母亲还在斥责我离家,为什么呢,为什么哥哥却不见了……早上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看见哥哥最后回到了我眼前,我就觉得很安心……”

    贺兰聿抬起头,试图在哥哥双眸中找到一个答案:“那是爱吗?还是蛊虫使然?是一瞬间露电泡影,还是二十年来一场大梦?”

    贺云庚避开他的视线,良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是啊,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贺兰聿惨笑,拉过哥哥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但是啊,哥哥……我的心还在这里,一如既往……如果这是一场梦,我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