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求不到陈氏相助,只能回头跟弟弟弟妹商量,趁着晚上张八斤在院门前轮值看守,由弟弟亲自出面请他帮忙项。张八斤没得沈家的银子,哪里肯出力只将吴克明的话告诉他们“如果病得厉害,又是天花这等会传染他人的症候,那就不能跟着上路了,丢他在这里,只带其他人走吧。横竖他是一个孩子,又不是正经犯人,路上殁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正犯押送到了,其他人与我们不相干。”

    沈家人顿时被唬住了。沈君安已经病成了傻子,别病还没好,就算好了,也不能离了家人,他们怎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偏张八斤心里害怕天花还要特地问“你们家孩子是不是真的天花复发了给爷一个准话,我们兄弟可不想路上过了病气,丢了性命。”

    沈儒平夫妻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儿子不是天花或者病已经好了,就要跟着上路,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儿子如何撑得过去但如果儿子有病,那就得把他一个人丢在驿里自生自灭,那更是难以令人接受。无助之下,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沈氏,沈氏只得对兄弟耳语几句,沈儒平便含泪回答张八斤“儿并非天花复发,不过病后体弱,又不慎感染了风寒,今晚吃了药便好。”

    张八斤闻言放下心来“那就好,如果他是天花复发,那还真是麻烦呢,即便留他下来,驿也不能收容的。”

    沈家人暗自庆幸,回了柴房后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君安,只觉得愁肠寸断。沈家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而章家此时却遇上了意外惊喜。

    张八斤今晚负责看守院门,先前趁同僚拉了吴克明去县里吃酒用饭,放了一个陈家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原是跟随洗砚前来侍候的,身体健壮,做事也有分寸。她将两个包袱递给陈氏,对陈氏与章家众人禀道“洗砚原是要过来的,只是他伤得厉害,大夫不可随意挪动,只能让的跑这趟腿了。明儿要上路的事,张八斤已经跟他了,他请九姑奶奶与众位亲家宽心,白日里已经托人往京里送信,明日我们五爷就能得到消息,另派人来接替他,到时候就让人直接到对岸江浦去找你们。除此之外,洗砚还在外头打听到那吴班头的亲历,听他得了亲戚举荐才做的官差,他那亲戚在凤阳府做官,五奶奶娘家也有亲戚在凤阳府,若能提前送信过去,请那位亲戚帮着周旋一二,等亲家与九姑奶奶一行到了凤阳时,不定能把押解的差役换了,也能少受些苦楚。”

    章家人听了顿时欣喜不已,章寂还叹道“洗砚哥想得周到,若果然如此,便是我们章家的造化了。”细细一想,他们出京后,一路都是陈家人帮忙,如果没有这门姻亲,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这份恩典章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婆子又告诉陈氏“因时间不足,匆忙间也只备得这点东西,姑奶奶别见怪。这个包袱里装的是两床夹的布被,还有一包干粮,大约能吃上两天,姑奶奶且将就着用吧。另外那个包袱装的是表姑娘先前的成药,有治风寒的,有治刀伤的,有治水土不服的,也有退烧用的,还有一瓶人参养荣丸,比不得京里的出品好,但也比没有强。”

    陈氏哽咽道“那孩子真是的自己还伤着呢,却只顾着替我们准备这些东西”

    那婆子叹了口气“别洗砚了,的也是放不下心。那吴班头不许我们近前侍候,明日姑奶奶要随亲家一道上船,我们没法跟着,恐怕要委屈姑奶奶多受一两日苦了。宫氏有些惊慌“你们不能跟着来么那到了江浦后,我们岂不是要走路了”她看了看虚弱的儿子,喃喃道“这可怎么好”

    章寂道“我们一路有亲家照应,已经比别人强得多了,怎能妄想象从前未获罪时一样舒服二媳妇不可多言。”章放也瞪了妻子一眼,宫氏只得闭了嘴。

    明鸾见两个包袱里东西齐备,有了两床夹被今晚上家里人就能睡得暖和些,也不愁路上会挨饿,装药的瓶子上还用纸笺标明了药名,想想自家到了江宁还不到一天时间,洗砚准备了这么多,心中感动,便问那婆子“洗砚伤得要紧么我见那个吴班头踢得很重,不会有后患吧”

    那婆子放缓了神色,微笑道“确实有些重了,多亏表姑娘提醒,他及时看了大夫,用了针药,已经好些了,只要养上几个月便能无事。他还叫我给表姑娘道谢呢,还表姑娘先前提的那药茶没来得及配好,他已经在给五爷的信里提过了,等接替的人手赶过去,自会再补上。”

    明鸾笑道“有了这么多药丸,路上就算有人生病,也能应付了,那茶反而不急,你就叫他安心养伤吧。”

    婆子笑着应下,这时张八斤在门外叫他们“还没完吗该走了,过一会儿人就要回来了。”那婆子不敢大意,连忙辞了章家众人,又塞了张八斤些许碎银,请他帮忙打点其他差役,便匆匆走了。她才走了一会儿,吴克明就回来了,他亲自到偏院里转了一转,看见三家人各自相安无事,只有沈氏还在柴房门口晃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章李沈三家人就醒了,匆匆忙忙吃了些干粮,差役便来押人。三家成年男丁都上了桎梏,辛苦处又重了几分。在吴克明的吆喝下,三家人被推搡着往码头方向走去,就这短短的一段路,脚踝上的皮肤就被磨得破了皮。女眷孩子们跟在后头,都在低声哭泣,忍受着路人围观的羞耻感。

    到了码头,他们上了一辆中等木船,很快就驶离了岸边。明鸾回头望向码头,看不到陈家人,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