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这一次也没想到,他左宗棠竟然也上折子举荐于我。”林义哲看着廷寄当中左宗棠大力举荐自己的奏疏,冷笑起来,“真是用心良苦啊!”

    “左宗棠恨大人入骨,这样一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徐润说着,背起左宗棠奏疏中的话来:“‘林义哲久历船政,通晓洋务,又为法主所重,曾专门照会总署为之请奖,当为使臣之不二选也……’,呵呵,拼命坐实大人私通外国之事,明为举荐,实为激士林之愤,字字暗藏杀机,真是处心积虑啊!只怕这一趟回来之后,大人便要千夫所指了。”

    林义哲当然明白徐润说这番话的提醒之意,也知道左宗棠举荐自己的险恶用心。

    作为一个熟知历史的穿越者,“中国第一个聪明使臣”郭嵩焘的悲惨结局,他是非常清楚的。

    历史上,郭嵩焘出使是在五年之后,而自己这一趟出去,碰到的阻力,绝不会比郭嵩焘小就是了!

    “先生觉得,我这一次出使法兰西国,需要在意哪些地方?”林义哲不动声色的问道。

    “此次出使,大人当谨言慎行,须知言多必失,奏报,日记皆应小心在意。”徐润道,“大人出使法国,总署必然会要大人将所见所闻记录回报,以咨参考,大人切不可在这上面,给你留下把柄。”

    “我明白。”林义哲点了点头。

    郭嵩焘当年不就是因为那本《使西纪程》,招来千夫所指的么?

    “此次使法,名为答谢,实为道贺,大人切记这‘道贺’二字,万不可言。”徐润谆谆告诫道,“朝廷为这礼制之争,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大人切不可蹈此火坑。不然便是万劫不复,曾涤帅李宫保乃至皇太后恭邸都保不了大人的。”

    “先生告诫,我当牢记于心。”林义哲点头道。

    “大人出发前,中枢必当召见,这应对之辞,大人亦须仔细斟酌。”徐润又叮嘱道。

    “我想过了,不如趁此次使法之机,与法主交涉,再要些国宝回来。就用这个塞士林之口好了。”林义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所言极是,这事儿若是能办成,再好不过。”徐润连连点头,“皇太后那里只要高兴了,大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此时的林义哲并不知道,差不多在同一时刻,远在万里的京师,也有人在如他和徐润一般计议着。只是和林义哲的欣然而就不同,这边的计议,却仿佛是生死之争一般。

    天边一轮弯月,惨淡地将银光洒落下来,将一条胡同最里处一座三进三出的小四合院的瓦顶映得抹上水银似的幽幽发亮,显得清寒袭人。

    军机大臣户部尚书李鸿藻伸出手拨了一下书案上的蜡芯,让屋里又亮了几分,也清楚地映出了端坐在他下首的那个一身文官补服的中年男子冷峻的面容。

    “陶士深夜来访,想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李鸿藻抬手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语气温和的问道,“看陶士的脸色,想是有问罪之意,这便就请明白,你我师生之间,无不可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