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了?我早就让你跟你老板打个招呼,你自己嘴硬不说,我有什么办法。”张姨女儿说话的语气依旧一板一眼,不懂迂回,但依然可以听出她对妈妈的关心。

    张姨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哎你这孩子,不懂事儿真是不懂事儿······”

    这话是说她女儿的,但郑晞也感觉像在说自己,他脸上火辣辣的。

    外公病了之后,郑晞就成了实际上的雇主,也就是她女儿口中的“老板”,张姨的工资社保什么的都是郑晞在负责,外公的钱郑晞一分没动,他用的是爸爸留给他的钱。

    郑晞实在不是一个好雇主,他的心都分给了外公,从来没有注意到张姨也是和外公差不多的年纪,骨头脆体质弱,经不得摔,小小的感冒也要注意,而她最近请假的次数变多,是因为什么,郑晞也没有关心过。

    他自以为压力最大,最痛苦,学业和家庭同时兼顾,生活在逼他快速成长,殊不知在张姨跟前,他从来没有长大过,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心安理得享受着所有的照顾。

    “到底是谁不懂事儿?早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还趴在人家这儿不走,我是整日混吃等吃还是身有残疾等着你养活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是不是?你也替我想想,我现在都快被人家那唾沫给淹死了,你当救救我好不好?”

    张姨女儿不高不低的语气把郑晞的思绪给拽了回来,他刚叫了声张姨,就看到她头顶的白头发已经占了一半,有两根落在了左肩,静静的躺在那儿。郑晞的喉咙一涩,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张姨忙着怼她女儿,没注意郑晞这声喊:“哦,你现在怎么在意别人怎么讲啦,我怎么记得你是从来不管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妈也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孝顺,怎么孝顺,不都是你自己拿主意吗?”

    这话终于把她女儿的音调给激高了:“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把你带回去,我有义务给你养老送终,你老板没有!你好好掂量一下谁轻谁重!”

    “哎别吵别吵,有话好说嘛。”小姨出来打着圆场。

    最后,张姨最终没拧过她女儿,答应回去了,不过把她女儿的底线又拉长了两周才走。

    郑晞已经调节好情绪,尽力做出个体贴大人的样子,陪着张姨买他们老家买不到的吃食杂货,给她们母女俩定机票,帮着收拾行李,并在行李箱最下面塞了一个大红包,留了张姨老家的地址。

    出租车在张姨租房的楼下等着,张姨女儿已经坐在了车里,郑晞陪着张姨在租房里检查了三四遍,确定无遗漏之后,他先扛着最后一个大包下楼,张姨护着怀里老先生之前送她的一套茶具,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

    花色的布包很重,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多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她就是舍不得扔。

    张姨想,回家以后女儿肯定又要叨叨了,小晞就从来没说过她,平时要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烂回去,他只是帮着出力气。

    少年人的成长总是迅速的让人咋舌,好像昨天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今天就能完全挡在她前面,有条不紊的处理事情了。

    而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小郑晞,他穿着牛仔背带裤,手里拿着五彩斑斓的调色盘,画笔在上头戳来戳去,白嫩的脸上沾了几抹红色颜料,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点点头说:“您好,辛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