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也想了许多,猜测了许多。我那打心底里对他的抵抗,或许正是因为他将我救活了过来,而且是他亲口告诉了我何见命殒的消息。

    我一个在这狭窄的营帐里睡了约莫有半月光景,来试图消化何见已经离我而去的这个消息。

    那半个月,我不吃不喝,躺在床榻上看这这营帐泛白的顶子,从清晨发呆到深夜,从深夜又呆呆地看到清晨。情绪激动时候,会满屋子寻找可以致命的利器,妄图一死了之,与何见去做对亡命鸳鸯。

    可翟峰尧他却得要拦着我。

    他撤走了这屋中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一床被褥给我,甚至在我饿得昏迷,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时候突然抓住机会,命人将我四肢束缚住,然后强行往我嘴里投喂食物来保我的命。

    我经常半夜里被饿醒,都会看到外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月光在帐子上拉得很长,还时不时回过身子来朝着我瞧上一瞧,生怕一时又想到什么新点子,一举便能要了我自己的命。

    那个时候我不还不知道,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他救我一命已经是菩萨心肠,又何苦再大费周章在我身上,叫我如此不能痛快,如此饱受折磨地活着。

    后来我闹得实在是累了,好像突然间觉得,一死了之好像比活着更难一些,半个月后的一日,我要求翟峰尧带我去看看何见。

    这半个月的任意妄为,我心上烦乱,只想着如何能将我这条命给了结了,旁的倒是没有注意过。直到走出营帐的那一刻,看见外面完是胡骑兵马,男子个个结发梳辫子,身材魁梧到抵得过两个自己。我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这是竟是到了番子的地界上。

    翟峰尧将何见的尸身就葬在不远处的一座草峰上,一夜大雨,翠绿的草芽初发,很快便将痕迹给遮盖住了。若不是他有意立下的一块木牌,几乎连他自己都不能再找到埋葬何见的位置。

    我将身迎上去,屈膝盘腿坐在那木牌子面前,瞧着上面空荡荡没有一个字回身看了一眼翟峰尧。

    “习武之人,不懂识字,见笑了!”

    他脸上是淡淡的掩不住的尴尬,我也没心思继续问下去,便也只将那木牌子缓缓拥在了怀间。

    我嚎啕大哭,摸着地上冰冷的泥土,就好像真的摸到了他那已经冰凉彻骨的身体。

    在我醒过来之前,何见他明明还开口与我说话,他问我是不是骗了他。我这几日做了无数个梦,在梦里,我使劲地点头,生怕动作不够明显,叫他那双已经看不大清晰地眼睛瞧不出个境况来。

    可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竟是已经隔了丈许的黄土。

    我就那么坐着,沉默以对,将脸贴在那被雨水冲刷得极其干净的木板上,一直到了月上枝头的光景。

    我问翟峰尧,人如果死了,还能不能看见这人世上发生的事了?